长款羽绒服40元、童装10—20元、鞋5元一双、电磁炉30元……位于北京皮村的同心互惠公益商店里,物价低出王云霞(化名)预期,“刚来北京买的电磁炉200多,亏大了。”
皮村位于北京东五环和东六环之间,大多租住着外来务工人员,也是同心互惠的“大本营”。在这里,城市建设者们能以低价购得所需生活用品,更重要的是,获得这家社会企业为他们带来的文学、艺术、教育、就业、娱乐等多方面的支持。
皮村还建了一个打工文化博物馆,门口贴着一张工人群像图,图上是一段话“没有我们的文化就没有我们的历史,没有我们的历史就没有我们的将来。”同心互惠将他们的企业定位确定为“回报城市建设者”。
提供保护尊严的帮助
2002年,怀揣上春晚梦想的王德志和孙恒、许多三人组建了“打工青年艺术团”,并注册成立了“工友之家”,意在打造“新工人的精神文化家园”。2005年,“工友之家”搬到皮村的两间平房里,陆续在此建设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剧院、影院、同心互惠商店,提供法律咨询、就业指导、技能培训等支持,还曾开办民工子弟学校、“工人大学”。
建筑工人衣物磨损快,艺术团慰问时常与大学生一起带来受捐衣服。但很快孙恒等人发现这些衣物虽受欢迎,却难以匹配需求。随着受捐衣物越来越多,孙恒决定效仿国外慈善商店模式,以极低价格销售给工友,让工友低价获得真正需要的衣物,收入还可以支持团队机构运营。
“做有尊严的帮助,而不是施舍。”回顾这次决定,同心互惠总经理董智敏说。于是2006年,他们注册成立。第一家店就开在皮村。
2010年前后,公益商店开到了6个并基本可以实现收支平衡。到2018年,每年回收衣物600多吨。也是这一年,同心互惠重新梳理定位为——“回报城市建设者”。
快销产品日新月异,近些年来二手转卖、旧物回收等途径成为不少人“断舍离”的选择。
还在大学读书的左东偶尔也会处理一些过季衣物,但他常常怀疑“如今收入水平普遍提高的社会,还会有人愿意花钱买别人穿过的二手衣服吗?”
2月2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提到,全国农民工总量29251万人,其中外出农民工17172万人,增长1.3%。全国农民工人均月收入4432元,比上年增长8.8%。
对此,董智敏提供了一组数据:每年同心互惠大概12万件衣服以市场价的0.5折或1折的价格卖到打工人群中,粗略计算下,可以至少为这个群体节省生活成本1000万元。
王云霞的家庭状况或许并不在左东的认知范围里。今年28岁的她已经是两个女孩的妈妈,老大两岁,老二不到一岁。为了带孩子,王云霞只能待业在家,一家四口靠丈夫在建筑工地7000元/月的收入维持生存,房租、日常开支再加两个孩子的奶粉钱,再拮据每个月也要花掉4000元。
2020年底,王云霞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北京与丈夫团圆。自从2021年“五一”期间,出门遛弯时发现公益商店,王云霞一家人的衣物、家具、玩具甚至书本都从这里以极低的价格购入。“店里有上新微信群会通知,大家就赶紧去店里排队抢购,晚了就没了。”干净价廉、八九成新的商品,对于王云霞和住在周围的务工人员来说,提供了维护他们尊严的帮助和支持。
旧衣回收的环保意义
我国是全球第一纺织大国,纺织纤维加工总量占全球的50%以上。随着人均纤维消费量不断增加,我国每年产生大量废旧纺织品。
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对节约资源、减污降碳具有重要意义,是有效补充我国纺织工业原材料供应、缓解资源环境约束的重要措施,是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的重要内容。
随着相关环保理念的宣传和环保活动的推广,激发了居民参与热情,以旧衣回收为主的公益活动迅速兴起,从业主体不断壮大,主要有旧衣回收公司、慈善机构、二手衣售卖机构和再加工利用企业,也吸引了互联网公司和现代科技企业的进场。
4月11日,国家发展改革委、商务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发布《关于加快推进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的实施意见》。提出着力打通回收、交易流通、精细分拣、综合利用等关键环节堵点、痛点,强化全链条管理,完善标准体系,加强行业监管,推动形成政府引导、市场化运作、全社会广泛参与的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体系。
意见着力解决的一系列痛点问题,也是董智敏和同事们在经营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首先他们决定提高信息可触达性,同心互惠在自己的旧衣回收箱上,尽量多地标注信息,公众号二维码、电话号码、衣服循环流程和去向,以说明自己“靠谱”。
只有冷冰冰的箱子放在小区里,慢慢地还是会被忽略淡忘。于是同心互惠更加注重线下接触,加大对社区及社会组织的宣传,组织社区志愿者和大学生志愿者面对面宣传,“有了人和人的链接,就更能说清楚衣服的去向和我们在做的事情。”
统一清洗的成本实在过高,同心互惠一直在倡导回收前清洗,并尽量提供无破损衣物。除了增加了小程序等网上快递手段直接上门,回收箱也会定时安排专人收衣。进入仓库的衣物就要经历分拣和紫外线消毒的过程。
即便如此,收上来的衣物还是五花八门。“必须得挑选。一般来说能直接挂在商店里的比例在20%~30%已经算高了。”董智敏说。疫情发生后线下活动受到影响,随着日常生活的恢复目前同心互惠的旧衣回收业务才慢慢恢复将近正常水平。
“范雨素们”的理想生活
2017年,一篇名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在网上获得了巨大关注,让许多人知道了在北京朝阳郊区一个叫做皮村的地方。这里有一群进城务工人员在找寻着他们务工日常里的“文学理想”。
文章里的范雨素44岁,初中毕业,从湖北襄阳市的农村,离异带着两个女儿北漂,做育儿嫂。而在“工友之家”她还是《新工人文学》杂志的主编。那是一本皮村工友文学小组自己创办的刊物。
降低打工者的生活成本是手段,同心互惠企业的目的是进一步支持打工者群体文化教育公益事业。
直到现在,皮村还沿袭着周末举行文学小组课程、围读诗歌小说的惯例,有时“工友之家”会邀请名校教授来与之交流。有的要出工,待一会儿就走;有的带着书本工作间隙读上几页;有的写出的作品在《人民文学》等重量级刊物上发表。
家政、建筑、餐饮……尽管参与者来自各个行业,却共同拥有文学爱好。有人问皮村文学小组的工友们,“生活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读书?”,他们也会反问你“人为什么要吃饭?”。
皮村距离首都机场很近,每隔几分钟就能听到飞机从头顶轰鸣而过。曾经拍摄过皮村的纪录片导演王磊眼称这里是“飞机下的蛋”。“蛋”代表新生命,虽然这种新生命很脆弱,但他们有成长的权利,有接受公平教育的权利,有自己的生活理念与理想。
2021年起逐渐熟悉皮村的王云霞也受到“工友之家”的影响,她更关注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
周末这里邀请了清华大学的教授,开设0-3岁婴幼儿成长教育公益课程。上完课的她会反省自己对孩子的“暴躁”,也会迷茫不知如何处理眼下孩子的问题。关于培养她也有更明确的打算,只要两个女儿健康快乐成长“这里有价格很低的特长课,我想等明年给大女儿报一个舞蹈班,让她的童年过得比我们丰富。”
同心互惠公益商店同时还设有图书馆或图书角,有万余册书籍可供借阅。院子里跳跳广场舞,打打乒乓球,也有志愿者组织k歌和电影放映等活动。
迈过社会企业的那道坎
像同心互惠这样兼具公益属性的企业属于“社会企业”。
《北京市社会企业认证办法(试行)》中明确,社会企业是以优先追求社会效益为根本目标,持续用商业手段、产品或服务,解决社会问题、创新公共服务供给,并取得可测量的社会成果的法人单位。
北京社会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杨剑涛表示,社会企业已为成国内外政府创新公共服务供给的重要合作伙伴在扩大就业、减少贫困、保护环境、社区发展、改善社会公共服务等方面能够做出巨大贡献。“当前,中国发展社会企业意义重大,恰逢其时,应当大力推进。”杨剑涛说。
但这也就意味着盈利问题是一道坎,很多企业迈不过来。
幸运的是,同心互惠到今天已经获得了两笔投资。由于其“社会企业”属性,投资人对于商业利润率的要求并不十分严格,这就让他们更加放心地把主要经历用于闲置物品利用的转化和推广,同时将更多的营收投入到对进城务工人员的文学、教育、就业、生活等多方面支持。
保持健康正向运行,企业的董事会起到了大脑中枢的作用。董智敏介绍,目前董事会主要由公益界和商界资深从业者组成,能够从战略发展角度较好地平衡企业的公益性与盈利问题。同时,投资人还会帮助企业链接更多的技术支持、品牌推广等资源。
获得投资后的同心互惠也进行了企业内部深度梳理规范。
2018年,同心互惠获得投资后重新进行了品牌梳理定位,将企业使命确定为“回报城市建设者,支持流动儿童教育”,并将网站、公众号、品牌logo等均进行了统一包装。在投资人的协助下进行了法务规范化,对仓库管理、员工激励制度、盘点销售、财务审批等制度规范进行明确;在2019年,同心互惠开通线上回收实现回收通道覆盖全国。“目前小程序的回收量已经占到总体的30%,比例还在继续上升。”
“社会企业仍是小众群体,处于发展起步阶段。其面临的主要问题集中在政府支持政策不明确,社会企业的获得感不强;有的社会企业商业模式不甚成熟,要么可持续发展能力欠缺,要么容易产生社会使命漂移;社会各界对社会企业的认知度不高,合作洽谈成本高,社会共识仍未达成;政府对社会企业这一创新群体还存在管理和服务空白。”杨剑涛坦言。
董智敏透露,未来同心互惠将进一步完善物流管理体系、志愿者服务体系,持续打造团结互助、积极担当的企业文化。
作者 马瑾倩